| 標題：
與周易卦名相關之成語中的智慧(上) |
| 作者：
文/董金裕 |
前言
《周易》本來是一部與卜筮有關的書，後來經過許多聖哲，將他們所體悟到的人生道理，寄託進來，不僅使其內容格外的豐富，更將它轉變成為儒家的重要典籍，蘊涵了許多的哲理思想，而受到大家普遍的重視。
《周易》所涵道理的豐富深刻，我們可以從很多方面看出來。如以「易」這個字而言，就包含有三種意義，那就是：一、變易，說明宇宙的現象，是瞬息萬變，永無止息的。二、不易，指陳宇宙現象，雖然千變萬化，但宇宙的本，體則是恆久不變的，亦即所謂萬變不離其宗。三、簡易，告訴我們如果能夠，掌握書中所講的道理，就可以用不變來應萬變，方法極為簡單。
又如從《周易》六十四卦排列的次序來看，也是別有用意，深具人生啟示意義。考察《周易》的形成，是由太極而生兩儀（○陽、○ 陰），兩儀生四象（○太陽、○少陰、○少陽、○太陰），四象生八卦（?乾、?兌、?離、?震、?巽、?坎、?艮、?坤），八卦相重而形成六十四卦。如依自然的排列組合，六十四卦排列的次序應該是：? ?〈乾〉、? ?〈夬〉、……? ?〈剝〉、? ?〈坤〉，但我們今天所見《易經》六十四卦的次序卻是? ?〈乾〉、? ?〈坤〉、…??〈既濟〉、? ?〈未濟〉。
先由分別代表天地的〈乾〉、〈坤〉兩卦講起，天地創生萬物，是生命的始源。從此一路發展，到達第六十三卦的〈既濟〉，〈既濟〉是已經完成的意思，說明生命的歷程，到此已達終結。可是〈既濟〉之後，又接上最後一卦的〈未濟〉，指出生命的歷程，並未完全成功。所以要改變自然排列組合的次序，重新調整成後來的次序，用意即在啟示我們：生命的歷程，只有階段性的成功，並沒有真正完全的成功，因此，我們絕對不能以目前的小有成就，而自得自滿，必須不斷的奮發上進。也唯有如此的自強不息，日新又新，才是生命的真正意義。
除了「易」這個字，具有多方面的意涵、六十四卦排列次序，極具啟示意義之外，《易經》的卦爻辭，以及十翼中的〈彖〉、〈象〉、〈文言〉、〈繫辭〉、〈說卦〉、〈序卦〉、〈雜卦〉也富涵深刻的道理。因本文重點並不在此，所以不一一論述。
在我們的生活當中，為了表情達意的需要，必須使用語言文字，語言文字中，有不少是從古代典籍提煉出來，經約定成俗，極精粹簡要，又能表達完整意義的，就是成語。
在我們所習用的成語中，出自《周易》者為數頗多，如〈乾卦卦辭〉「元亨利貞」，〈爻辭〉「潛龍勿用」（初九）、「見龍在田」、「利見大人」（九二）、「終日乾乾」（九三）、「飛龍在天」（九五）、「亢龍有悔」（上九）、「群龍無首」（用九），〈彖傳〉「雲行雨施」、「品物流形」、「各正性命」、「萬國咸寧」，〈象傳〉「天行健」、「自強不息」、〈文言傳〉「遯世無悶」、「庸言之信，庸言之謹」、「閑邪存其誠」、「善世而不伐」、「德博而化」、「進德修業」、「修辭立其誠」、「知至至之」、「同聲相應，同氣相求」、「雲從龍，風從虎」、「與時偕行」、「與天地合其德」、「與日月合其明」、「與四時合其序」、「與鬼神合其吉凶」等皆是。
其餘各卦的卦爻辭，彖、象傳，雖不如〈乾卦〉那麼多，但也所在多有之，而〈繫辭〉上下傳的各章，更不勝枚舉，〈說卦〉、〈序卦〉、〈雜卦〉，相對來說，固然比較少，也並非絕無僅有。凡此既皆表達其深刻的內涵，更豐富了我們使用的語彙。
在與《周易》有關的成語中，頗為特殊的是，有不少與卦名相關者，其中有與一個卦名相關者，也有與兩個卦名相關者。這些成語不僅常被我們引用，而且也富涵人生的智慧，有的與個人涵養有關，有的與治國理民有關，極具有參考或啟示的意義。茲選擇較多為大家所熟習者，分為兩類，介紹其意義，並抉發其中所蘊涵的智慧。
與一個卦名相關的成語及其蘊意
（一）謙卑自牧：〈謙〉四益
所謂「一謙四益」，語出《周易‧謙卦‧彖傳》：「天道虧盈而益謙，地道變盈而流謙，鬼神害盈而福謙，人道惡盈而好謙。 謙尊而光，卑而不可踰，君子之終也。」
意指不論從天道、地道、鬼神之道或人道的立場，能以謙卑的態度待人，終將得益受福。故〈謙卦‧象傳〉勉勵人要謙卑自牧，說：「謙謙君子，卑以自牧也。」
按〈謙卦〉的卦象為? ?，艮下坤上。艮為山，坤為地，山勢高大，地面低下，但高大之山，卻反居於低矮的地面之下，象徵具有崇高的德行，但能卑以自處，有謙卑之象，故程頤《易傳》說：「地體卑下，山，高大之物，而居地之下，謙之象也。以崇高之德，而處卑之下，謙之義也。」
按，謙，通「慊」。慊，不足也。〈謙卦〉卦象顯示的，是內崇高而外坦夷，恒若不足，故有謙之義。能不自滿足，才能不斷精進，以期精益求精，當然可以受益，此與《尚書‧大禹謨》所謂「謙受益，滿招損」所述道理一致。
謙則受益，所以〈謙卦〉在《周易》六十四卦中，成為最特殊的一卦，因為其餘六十三卦，雖為吉利之卦，也難免有凶危之爻，只有〈謙卦〉六爻非吉即利，故胡一桂《易附錄纂註》說：「〈謙〉一卦下三爻皆吉而凶，上三爻皆利而?害。《易》中吉利罕有若是純全者，謙之效固如此。」
效益如此，我們理應從中獲得啟示，不論求學、待人、處事，都要謙虛而不自滿，才能使學問精進，維持良好的人際關係，讓事情處理得順利圓滿。
（二）擇善而從：〈觀〉國之光
我們今天稱遊覽觀賞一個國家，或地區的風景、習俗、文物及政教設施等，為「觀光」，語出《周易‧觀卦‧六四爻辭》：「觀國之光」，本意是到京城觀賞其政教風俗的美盛，當然希望追隨取法。這跟目前國人觀光的用意，未必盡符，但還是有某些程度的關聯。
按〈觀卦〉的卦象為? ?，坤下巽上。坤為地，巽為風，風吹拂大地，萬物都被風撫慰，象徵風的遍覽萬物。
仔細分別，觀有兩方面的意義：一方面，風必須視萬物所需而吹拂，不能過強或太弱，否則不能惠及萬物，收到風行草偃之效；二方面，萬物必須仰賴和風的吹拂，才能欣欣向榮，暢遂其生。故程頤《易傳》說：「凡觀視於物則為觀（音ㄍㄨㄢ），為觀於下則為觀（音ㄍㄨㄢˋ），如樓觀謂之觀者，為觀於下也。人君上觀天道，下觀民俗則為觀（音ㄍㄨㄢ）；修德行政，為民瞻仰則為觀（音ㄍㄨㄢˋ）。風行地上，?觸萬物，周觀之象也。」
〈觀卦〉雖有兩方面的意義，但兩者有其因果關係。〈觀卦‧彖傳〉說：「觀天之神道而四時不忒，聖人以神道設教而天下服矣！」又〈觀卦‧象傳〉說：「風行地上，觀。先王以省方觀民設教。」
能觀察天道運行，有其規律性的神妙，又能觀察民間的風尚習俗，以補偏救弊，採取適當對策來施行教化。如此，自然能收到功效，因動見觀瞻而為人民所仰望悅服。
以上所述為整個〈觀卦〉的卦義，若純就「觀國之光」一語所出的六四爻辭：「觀國之光，利用賓于王。」及小象所說：「觀國之光，尚賓也。」綜合來看，六四以柔居陰得位，象徵有才德的輔佐之臣，其位鄰近九五賢明之君，得以至王朝觀賞其政教風俗的美盛，被賢明之君以賓客之禮相待，任命為輔弼股肱之臣，得以效法明君的觀風設教，而一展長才，來利濟生民，嘉惠眾生。有擇善而從或取法乎上的深切涵意，足以為我們認取學習。
（三）慎行其事：〈?妄〉之災
我們平常稱遭遇到莫名其妙的災禍為「無妄之災」，這句話出自《周易‧?妄卦‧六三爻辭》。按〈?妄〉卦的卦名有二義：一為真誠而不虛妄，二為妄通「望」，?望即出乎期望之外。朱熹《周易本義》說：「?妄，實理自然之謂。《史記》作?望，謂?所期望而有得焉者，其義亦通。」
按〈?妄〉卦的卦象為? ?，震下乾上。震為動，乾為天，動而能合乎天道，自然不會虛妄，程頤《易傳》即從宋明理學「存天理，去人欲」的立場，解釋其卦義說：「為卦乾上震下。震，動也。動以天為?妄，動以人欲則妄矣！」所以在人事上，就要效法天道，以長養萬物，故〈?妄卦‧象傳〉說：「天下雷行物與，?妄。先王以茂對時育萬物。」
與，響應。茂，勉力。對，配合。整句的意思是：普天之下，春雷既響，萬物應聲而起，草木萌芽，禽獸活躍。先王體察天道的變化，勉力配合天時的規律，採取適切的政教措施，來育養萬物，使能各得其宜。
天的常道，是日升則月落，寒往則暑來，風雨以時至，有其一定的規律，在正常的情況下，人事只要能配合天道，就能?妄。但人事如果處置不當，就會遭遇到意想不到的災禍，故〈?妄‧六三爻辭〉說：「?妄之災，或繫之牛，行人之得，邑人之災。」
六三以陰爻居陽位，失位，又不中不正，因此爻辭用譬喻的方式說，就好像有人把牛綁在外邊，行人經過，一時起了貪念，把牛牽走，村裡的人，便平白無故的被懷疑，而遭受盤查的災禍了。一個行人不能順天行事，卻使眾多村民蒙受不白之冤，可見妄行妄為，將會連累眾人，所以我們行事，不能不特別謹慎。
（四）用之則行，舍之則藏：〈井〉渫不食
一個人懷有高才美德，卻不受重用，無法施展抱負，我們喻之為「井渫不食」，語出《周易‧井卦‧九三爻辭》：「井渫不食，為我心惻。」按〈井卦〉的卦象為? ?，巽下坎上。巽為木，又〈說卦〉云：「巽，入也。」坎為水。木入於水而水居於上，是從井中提水之象，故〈井卦‧象傳〉說：「巽乎水而上水，井。」
程頤《易傳》解說道：「為卦坎上巽下。坎，水也。巽之象則木也，巽之義則入也，木器之象。木入於水下而上乎水，汲井之象也。」
鑿井取水，可以不斷供應人畜生活之所需，故〈井卦‧象傳〉又說：「井養而不窮也。」君子體察井水之養人畜，效法其德，慰勞養育人民，並勸勉人民互通有無，以相助相養，故〈井卦‧象傳〉說：「木上有水，井。君子以勞民勸相。」
不過如果井挖好了，也把井中的汙泥淘除，井水潔淨，卻無人來取用，這就有如一個人，把才德修養得很好，但並不為人所知，而無法施展其才德，雖心中難免感到悲傷遺憾，這時只能期望君主英明，能識知其才德而重用之，則不僅這個人可以施展抱負，君王也得到好的輔佐人才，老百姓更能因此蒙受德澤，故〈井卦‧九三爻辭〉說：「井渫不食，為我心惻，可用汲。王明，並受其福。」
〈井卦‧九三象傳〉也說：「井渫不食，行惻也。求王明，受福也。」
九三陽爻而居陽位，正位，但居於下卦之上，未得中，所以有井渫不食之象，所幸與上六陰陽正應，因此有機會受君王賞識，以發揮其長才，而造福人民。這啟示了有才德的君子，當機會還未到時，心惻而不怨懟，韜光以養晦，更加修潔自己，等到時機成熟，則可以使自己與君民並受其福，此即孔子所說「用之則行，舍之則藏」的深意。
（五）循序漸進：鴻〈漸〉於陸
「鴻漸於陸」一語分別出現於《周易‧漸卦》的九三與上九爻辭。按〈漸卦〉的卦象為? ?，艮下巽上。艮為山，巽為木，木生山上，其生長緩慢而有序，所以才能成其高大，故程頤《易傳》說：「為卦上巽下艮，山上有木。木之高而因山，其高有因也。其高有因，乃其進有序也。所以為漸也。」
〈漸卦‧象傳〉即以實際事例，說明其義道：「漸之進也，女歸吉也。」女子出嫁曰歸，能逐步漸進，按照婚禮六禮的程序進行，禮儀完備，顯示對婚姻大事的重視，所以為吉。故胡璦《周易口義》說：「天下萬事莫不有漸，然於女子尤須有漸，…必須男子之家問名、納采、請期，以至於親迎，其禮畢備，然後乃成其禮而正夫婦之道，所以獲吉也。」（待續） |
本文頂端 第 30 期目錄2007-12-01 出刊 |
